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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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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市,深夜。

漫天白雪徹夜未停。

車輪摩擦路面的聲音由遠及近,黑色轎車一個急剎車,停在省醫院灰棕色大理石砌成的大門前。身穿銀色夾襖的中年男子拉開車門,懷中抱著一個渾身似潑過紅漆的人,跌撞著向醫院裏跑去。

墨言安靜地窩在父親懷裏,嘴角依舊染著一抹淺淡的笑。手指輕輕拉扯著父親的衣角,他早已失去知覺,卻想就這麽一直拽著,永遠,永遠不要放手……

斷裂的肋骨隨著顛簸緩緩刺進被鞭鋒撕裂裸露在外的身體更深處的地方,他大口大口地吞咽著五臟肺腑徑直湧入口中的血。鮮血特有的腥甜味嗆的他喉中苦澀,眉頭緊緊皺在一起,血線順著墨言青紫不堪的嘴角一路滑落,緩緩流進高傲寬厚的手掌。

下一秒,墨言隱約中感覺到有一絲絲溫熱的東西滴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睜不開眼,只能將拽著父親衣角的手緊了些。高傲騰出一只手,攬住墨言的頭緊緊貼在了胸膛上。眼淚無法抑制的流著,他腳步未停,顫抖著的手托著兒子的頭,“言兒,吐出來。”

“吐出來。”

“吐出來啊……”

手指摩擦著孩子消瘦的下頜,高傲流著淚,一遍遍重覆著。遠處護士推著擔架床拖著氧氣瓶一路跑來,他看不到,聽不到周遭紛亂的響聲。腳步驟然停下,高傲將懷中的孩子抱得更緊了些。“言兒,把血吐出來……爸爸不嫌你臟……”心痛的猶如死去,高傲卻在話出口的下一秒感覺到一股鐵銹味的溫熱漸漸漫散在自己胸口。他破涕為笑,低頭看著將血緩緩嘔出的孩子,心疼地抹了一把兒子粘在臉上的血。

擔架床的車輪快速摩擦光潔的大理石地面的聲音在一片夜深人靜中異常清晰。高傲守在床邊一路跟著床跑著,明華看著床上虛弱的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的人根本顧不上同傲爺或是什麽人爭吵,擔架床一路推進手術室,門“嘭”的一聲合上,“手術中”三個紅色的大字驟然亮起。

醫院外,陸續有黑色轎車一路疾馳而來泊在急診樓下的院中。空蕩的醫院走廊忽然響起皮鞋急急踩踏地面的碰撞聲,高傲坐在手術室門前的空位上,遠遠地看著那些熟悉的寫滿了焦急的臉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高叔叔……”

良久,高傲擡頭。殘陽的臉上依舊帶著幾分顛簸的潮紅,他站的筆直,手緊緊握成了拳。“手術中”三個字刺痛了他的眼,推進這扇門,他的墨言哥,還能不能完完整整的出現在他面前……他忘不了那年他哭嚎著拍打著手術室的門,一遍遍喊著,哥哥,小哥哥,墨言哥……他曾自信滿滿地對那人說,早晚有一天,殘陽會幫墨言哥拿回屬於哥的一切。那人笑而不答,是不是,那時的他已經料到會有這樣一天……

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孩子,再不會幼稚地拍打手術室的門。

他安靜地倚著墻站在一邊,心雕落成了一座孤城。

那夜,他以慕辰教父的身份,為他的墨言哥下了一份取消禁止使用麻藥的手令。

手術室中。

手術臺上的人猶如死去一般,任憑明華手中的剪刀針線任意穿梭。墨言早已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力氣,生命在他支離破碎的身體中漸漸抽離。他輕輕閉著眼,含著滿口腥甜,耳邊依舊回蕩著風聲,他知道,這一次,睡著了,就再不會醒來。困意一波接一波襲來,他有些招架不住,同樣破碎的手指緩緩擡起似欲抓什麽。良久,抓空的手緩緩垂了下去。

心電圖上的波紋迅速趨向平穩。

明華神色一緊。那一刻,醫者的同情與同墨言的交情讓明華無視了手術進行時的規則,他迅速走到門邊拉開了門,一眼瞥到坐在門口焦急地等待著的高傲,上前一把拽住高傲的衣袖,將高傲拽進了手術室。

手指觸到了父親的衣角,手術臺上的人忽然安靜下來,先前的不安仿佛未發生過一般煙消雲散。傲爺保持著不太舒服的姿勢,緩緩擡起手掌,扣住了墨言冰涼的手指。

執掌刑堂驗傷無數的經驗告訴他,墨言,怕是挺不過這次了。斷裂的肋骨在他體內化成了尖銳的匕鋒,肆意刺插著他單薄的身體包裹著的五臟肺腑。墨言嘔在他胸膛的那攤血,他隱約能猜到根源是哪裏。

漫長的手術折磨著一幹人的神經,明華額上青筋已經暴起。手術刀起起落落,染著鮮血的手套不停接過助手遞過的針線,剪刀。護士手中為明華擦冷汗的手帕換了又換,黎明前,終於到了最後的縫合階段。

手術臺的人,忽然醒了。

墨言緩緩睜開眼睛。

熟悉的劇痛喧囂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中,然而這次,他沒有皺眉,甚至沒有做出任何表達痛楚的動作。明亮的黃色燈光下,一絲微笑悄然染上他的嘴角。攥著父親的衣角,他努力睜大眼睛,墨色的瞳孔清澈的如同一面鏡子,像影片中的慢鏡頭,他望著父親的臉,將父親的臉一寸一寸刻在眼中,留在腦海中,融入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針線在他破敗的脊背上穿梭著,他只是安靜地看著。燈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睛,他就淺笑,將父親的衣角,再攥的緊一些……

天亮了。

護士將墨言從手術室中推出來,守在門外的眾人一擁而上,頓時將醫院本不狹窄的走廊圍得水洩不通。幾秒過後,眾人又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容得護士推著擔架床一路走過。

那天,明華為墨言下了死亡倒計時。

6天,144小時,8640分鐘,518400秒。

清晨,下了一夜的雪終於有了幾分停下的趨勢。

冬季特有的陽光順著布滿整面墻壁的落地窗灑了一地,一直灑到房間正中躺在雪白的大床上的人花崗巖雕刻的臉上。

床頭櫃上擺著一只水杯,水杯旁落著幾只棉簽。床上的人嘴唇是濕潤的,眉頭少有的沒有皺在一起。他安靜的睡著,整個人蒼白的如同窗外分灑的雪。

病房的門被緩緩推開。

身著一身黑色西裝的青年在進門的時候猶豫了。走到躺在病床上的人身旁,殘陽低頭。他安靜地看著墨言哥那消瘦的,被偌大的氧氣罩包裹著的臉,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緩緩跪在床前,陽光在殘陽挺拔的背脊上染了星星點點的鵝黃。

手摸上胸前的口袋,殘陽掏出了這些天他一直帶在身邊的那個小掛件。接手慕辰的這短短幾日,每每迷茫了,困惑了,疲累了,他都會摸出這個小物件,想起他的墨言哥。

將木牌輕輕放進墨言的手掌,殘陽握著墨言的手,輕輕攥緊那刻著“傲”字的木牌。他想起了十歲那年,天之刑室,那個將被劇痛折磨的放棄了生的希望的自己擁入懷中的小哥哥。是啊,小哥哥,那時的墨言哥不過也是個孩子……

殘陽攥著墨言的手,抵住自己的額頭。眼淚帶著鹹味,劃過他的嘴角。殘陽顫抖起來,將哥哥的手攥的更緊了些。

手心熟悉的質感。

陽光傾瀉而下的瞬間。

“殘陽。”虛弱的略帶沙啞的聲音默然響起。

殘陽猛然擡起頭。

蒼白的手指輕輕戳了下他寬闊的額頭,病床上的人幽幽轉醒,驀地笑了。

下一秒,殘陽破涕為笑。

“哥!”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結局。

咳咳,其實還是沒想好到底要怎樣。

大虐的前奏啊這是~

另外,明天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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